奶奶是个医生，主要从事中医综合诊疗，所以对很多药材的名字，从小我就灌耳音，刀豆、三七、麻*、半夏、丹参……这些名字几乎天天在耳边环绕，自然也就对中药多出几份亲切感。或许，正是因为对药材的耳熟，新疆阿魏于我的 认知就是一种良药。其实，对很多人来说，它的 作用就是药用。然而，这种属性，却给新疆阿魏带来了灭顶之灾。

新疆阿魏，是一种国内仅在新疆分布的重要药用植物资源。因其具有十分强烈而持久的蒜样异臭味，又被称为臭阿魏。最早在《唐本草》中有记载，被列为中品。明朝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和清朝吴其浚的《植物名实图考》都对其有记载。

有关阿魏的产地，在《本草纲目》里记载：阿魏有草木二种，草者出西域。但究竟分布在哪儿？资源量如何？都没有具体考证。解放前，我国的药用阿魏多从伊朗、阿富汗等国进口，供应国内中药市场。与新疆阿魏不同，伊朗、阿富汗等国的阿魏多为紫色、红色、*棕色交错的团块，又被称为五彩魏。

而解放后，研究者们在新疆发现了多种成片的阿魏分布，其中分布量 的是在新疆伊宁县阿魏滩发现的阿魏，经原中科院新疆生物土壤沙漠研究所专家沈观冕研究员确定是一个新种，定名为伞形科阿魏属植物新疆阿魏。这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李时珍所说的“草者出西域”指的是新疆产的阿魏。年，新疆伊犁开始收购阿魏药材，当年就收购了公斤，这让阿魏药材纯靠进口成为了历史。

新疆有一位年轻的植物标本收藏者杨宗宗，除了赖以生存的职业之外，就是热衷于到处采集各类植物标本。我再次听到关于阿魏的故事，多半来自于他。某个周末，他发朋友圈，说发现了新疆阿魏的新分布地，非常兴奋。过去遍野都是的新疆阿魏，怎么会发现一个新分布地就那么开心？通过他的描述，我才知道通常被作为药材的阿魏，此时野生种已处于濒危状态。

人类到底是有多能吃，活生生把一个遍野都是的野草吃得快绝迹了！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沈观冕研究员带着团队进入伊宁县，看到成片的新疆阿魏生长十分茂盛，这种草本植物几乎长疯了，骑着马进入这片区域，居然会迷路。从他的描述里，可以想象，当时新疆阿魏生长是多么繁茂。而且，我记得奶奶说过，民国时期，她们在北疆的郊外，经常可以采挖到阿魏，很多人喜欢阿魏的蒜冲味儿，当蔬菜吃的。能当菜吃，一定是数量不少。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阿魏作为一种药材，尚可以接受，但真的不太理解把阿魏当蔬菜吃。那个味道真是出奇的臭，典型的蒜样异臭味，感觉有点像麻烟浓到 的味道。若不小心闻到，都要赶紧屏住呼吸，像躲避猫粪狗屎般逃离。但作为药材，什么味道都正常；作为食材，要讲究起码的香味吧？连李时珍都说：草者出西域，夷人自称曰阿，此物极臭，阿之所畏也。但就这样一个臭味冲天、遍野都是的草本植物，居然被吃没了！在赫赫有名的阜康市郊阿魏滩，只见荒滩不见阿魏，在阿魏滩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很难找到阿魏的踪迹！当然，阜康阿魏滩生长的是另一个种——阜康阿魏，不过阜康阿魏遭到破坏的情况就更严重了。

我的同事李文*是阿魏属研究的继任者，我好奇地向他打问阿魏的事，这么繁茂的植物怎么突然就成了濒危物种？他告诉我，新疆阿魏和阜康阿魏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但它一生只开一次花，基本是在长到第七年或第八年的时候，开完花，结完果，就彻底结束自己的生命了。曾经新疆阿魏的繁茂，是因为它有机会开花，一旦开花，就会结出大量的种子，保证后代有足够的种子量去繁衍生息。可是当今那些挖阿魏的人不知道阿魏的生长特性，看见有就挖，完全等不到它开花，这也就意味着它没有机会留下种子。而它的根亦有药效，所以，常常是连根挖去。既无法开花结果，又连根块也无法保住，种群自然就渐渐枯萎了。

李文*介绍，一般情况阿魏生长在海拔米—米的戈壁荒滩上，适宜于在带砾石的粘质土壤上存活。每年大概在四月份积雪融化之后，就开始发芽，到了六月初就停止生长了。到了要开花的年份，四月底开始发芽，五月开花，六月便结出大量的果实，果实一成熟，整个阿魏植株就枯萎死亡了。而所谓药用阿魏，是在其开花年份的盛花期和初果期，在主茎上割出口子，让茎杆的乳汁渗出收集，晾干形成块状凝固的乳汁树脂，俗称阿魏精，这才是真正的药材。当然，为了方便，现在盗挖者一般采用直接挖根的方式采集阿魏，采挖的根经切片晒干旋即投放市场。

根据《本草纲目》记载的效用，阿魏的功能是消积、杀虫，主治虫积，肉积，疟疾，痢疾等。在新疆民间除传统用法外，多单味内服治关节疼痛，认为有祛风湿的药效。

不论是在阜康，还是在伊犁，阿魏的萎缩是当地人始料不及的。伊宁县的老一辈牧民说，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阿魏滩上的新疆阿魏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从尼勒克县的克令乡到前进牧场以及伊宁县的喀什河边，方圆近百平方公里的地方，全部被新疆阿魏所覆盖，看不到地皮，也没有其他杂草生长。资源量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但如今，除了保护地之外，已经很少能看见成片的新疆阿魏生长了。在阜康阿魏滩情况更糟糕，方圆几公里看不到一株野生阜康阿魏。

除了大量的采挖，气候的变化和人们的过度放牧，都是造成阿魏生存地破坏的原因。当然，今天来说，掠夺性采挖采收一定是罪魁祸首。

李文*和其他研究者也曾专门到分布地去和当地的居民聊天，说阿魏的重要价值和采收方式。结果是牧民们当时虚心地接受了他的建议，专家们前脚走，第二天牧民就背起包裹愉快地去挖阿魏了。对物种的保护建议，远没有黑市的价格具有吸引力。对于这个物种的是否会长期存在下去，人们没有兴趣，但对珍稀物种可以带来的经济价值，人们却清晰地知道它的好处。

所以，阿魏之殇似乎在所难免，而我们是在绝望中等待 时刻的到来，还是行动起来让它免于劫难，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参考文献：

沈观冕,热米力,杨戈等,徐朗然().新疆药用阿魏的两个新种及其应用.植物分类学报,13(3),88-92.

王文捷,尚玉红,敬松().新疆阿魏资源的保护及其开发.中医中药,45-46.

图片：杨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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